她還從未想現在這般不期待太陽升起。但時間從不偏袒任何人。

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，玲子就已經起身開始梳妝了，畢竟一晚都沒有閉眼，就是在等待而已。她還是穿好了來時的校服，什麽行李都沒有，只把友人帳帶在了身上。然後就坐在門口等待著奴良滑瓢的到來。

她有點左顧右盼，其實也許是在期待著除了滑瓢之外的人到來。但等到滑瓢一如往常，突然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，心裏期盼的人也沒有出現。她暗自嘲笑自己。【都要離開了，還做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呢？明明是自己下的決心，可不能再回頭了！他昨天其實已經給你答覆了，用他的實際行動。比起尷尬的再見面，還不如突然消失得好。】

“時妖在離這裏不遠的一處林中，走過去吧。享受一下最後留在這的時光吧~”滑瓢故作輕松。

“好啊~”玲子也一樣。

兩人就這麽走出了屯所，一路上誰都沒有碰到。玲子連回頭看屯所最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。就這麽越行越遠。

如果她回了頭，也許故事又會是另一個結局。

房頂，土方坐在往常的位置上，眼睛只是盯著某個遠離的方向。平日，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在陪伴著他；平日，看過了月亮的夜晚都會滿足地睡去；平日，他會在新的一天打起精神去做新選組的支柱。但，一夜之間，全都變了。身邊的她不在了，舍不得離開這片屋頂，他也沒有力氣去支撐了。

昨天眼見之事，他肯定那不是真實的。不過，如果那是玲子給他的報覆，或者是她訣別的方式，他自然沒有資格去阻止。否則，她為何不反抗？即便自己要心碎，也不想給她留下難以選擇的選項。近日的種種跡象，已經能看出來她要離開的心意越來越堅定。如果是他的話，他也會選擇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世界吧……

“土方桑，不去追嗎？”屋檐下，沖田冷不丁冒出一句話。

“你在的啊……”土方有點吃驚。“去追什麽呢？給她幸福才是應該做的。”

“誤會什麽的，解開不就好了嗎？”

“哪裏有什麽誤會。給不了所愛之人幸福的人，不需要任何借口。”

“這麽說，你還是承認了吧……那還裝什麽樣子？騙過自己，也想騙過她嗎？”沖田不想口下留情，這樣的副長，需要他來打醒：“副長，女孩子可不是我們這些男人。有些話，不說出口，是不會有人懂的。你就那麽自信，真的了解她想什麽嗎？”

土方陷入深思。確實，自己真的了解玲子想的是什麽嘛？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。“好了，要開始巡查去了。總司你也快去吃早飯吧。”

“抱歉啊，副長，我明天有事情要調整一下巡查時間，所以今天就只能和你調換了。明天就拜托你了~其實我就是為了說這個才來的。那，我去巡查了~”

“餵！總司！”

沖田沒有理會他最後的叫聲，一溜煙跑開了。只剩下土方一個人在屋頂呆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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玲子他們二人已經走出一段距離，從山坡上可以看到京都的部分景色，再往前走就是茂密的森林了。

“休息一下吧。”滑瓢竟提出這個提議，實在有點奇怪，明明沒有走多久，就連玲子都沒覺得累，他怎麽累了？

“你要去哪？”玲子向正往側面樹叢踱步的滑瓢發問。

“沒什麽，你在這裏等我一下。”他反而淡定地大步邁進了樹林。

玲子百無聊賴坐在了路邊的石頭上，卻被嚇了一跳。“真是愚蠢。”有人此刻正站在他們準備前進方向的路中央。

“你是？”

“上次我們在新選組屯所應該有見過吧。”對方揚了揚嘴角，明顯是不屑地笑。

雖然這讓玲子很不爽，但確實也幫助她想起來了這人到底是誰。“風間千景大人到這裏幹嘛？千鶴可不在我身邊。”

“這次，我不是來找千鶴的。”

“不是找千鶴的？那你是路過？路過就好了，幹嘛要和我搭話，還說什麽‘愚蠢’這種話啊！”玲子更不理解這個人了。

“我是來找你的。跟我走。”

她反倒噗呲一聲笑了出聲。【一個一個怎麽都這麽搞笑！之前覺得滑瓢這樣很討厭，現在習慣了他的樣子，反倒覺得這樣的人都超好笑的哦！】“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跟你走？”

“因為你周圍沒有別人了，而你愚蠢的同伴也中了我的調虎離山之計。不管你願不願意，都要和我走。”

“我又不是鬼族，對你來說有什麽利用價值嗎？”原來剛才滑瓢那麽奇怪，是因為發現了周圍有動靜，為了不讓她擔心，才什麽都沒說就去解決了吧。反而被利用了呢……

“你不需要知道理由。”

風間說著就向她邁步走來，自信滿滿。玲子這才感覺到危機感，就在這種關鍵時刻，怎麽能出這種亂子！她慢慢向後退，腦子裏在想應該怎麽辦。逃開？自己速度再快也沒有對方快吧。友人帳？能叫的妖怪沒有幾個，而且步驟那麽覆雜，對方怎麽可能給自己這個時間。等滑瓢回來？沒準他那裏被其他危險拖住了。怎麽辦？？？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，黔驢技窮。

威脅迫近，她也不想辦法了，轉身就是狂奔。風間則又是輕蔑一笑，不慌不忙。眨眼間，他就消失在原地，反而出現在了玲子奔跑的前路上，她見狀不妙，趕快剎住，但卻離他越來越近。眼見就要抓住玲子的時刻，英雄出現了！

一個可靠的身影護在了玲子身前，正用劍擺在胸前，隨時準備出鞘。風間也在瞬間察覺到了危險，急速停下動作，並向後退了一步。“哦？意想不到的人。”

“土……土方桑？”他的出現也出乎玲子的意料。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了，但最需要的也是他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土方微微側身，在警戒著風間的時候，確認玲子的安全。

“當然沒事了，要不是你及時趕到的話……”至於他怎麽會到這裏，她沒有問出口。

既然玲子沒有受傷，接下來就是對付風間了。但土方沒法專心，因為他知道風間的手段，既然有人把奴良滑瓢引開，未必就不會有其他隱藏的棋子。他必須萬無一失，決不讓玲子再受傷！但是，註意著周圍情況和風間戰鬥，太耗費精力，土方漸漸占了下風。與此同時他心裏有個想法在生根發芽。

“土方，你就是這樣的水平嗎？”戲謔的口吻頭一次讓土方聽起來覺得安心。

“彼此彼此，妖怪桑。”土方拉開和風間的距離，退到奴良和玲子身邊。

“哦，你沒事啊~我還以為你□□掉了呢，還以為你這個妖怪怎麽這麽弱。”玲子這時還有心情開玩笑。

“那些小人物，我隨隨便便就讓他睡過去了。估計明天才會醒吧。”滑瓢對土方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吃驚，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一樣。

“奴良。”這是土方第一次這麽正式地和滑瓢說話，讓對方都不禁認真起來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麽。“玲子交給你了，絕對不要讓她受傷。”

“放心。就算你不說，我也是這麽打算的。”

在得到了這個男人的保證後，土方才放下了心。雖然他不喜歡這個男人，但是在玲子的安全問題上，交給他是可以信任的。土方也就可以不再顧忌背後，正面與風間廝殺。

戰鬥逐漸白熱化，使出全力的土方漸漸占了上風，這讓風間很是氣惱。“區區人類！”只見他的周身散發著特殊的氣息，外貌上雖沒有特別大的變化，只是頭頂似乎長出了角似的東西，但整個人的戰鬥水平卻比起剛才上升了一個層次，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。土方戰鬥地很是吃力，他再次想起了懷中揣著的東西。又一個回合下來，他向後多退了兩步，與風間拉開距離。

“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，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過去的！玲子的安全，由我來保護！”土方掏出一直放在懷中的紅色藥水，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。他瞬間感覺到了痛苦，但同時也伴隨著力量的湧出，身體上的變化更是明顯。這是山南桑改良版的變若水，喝下去後對於他這樣意志力強大的人來說，控制理智還是能做到的。

看著土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和瞬時變白的頭發，玲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他到底在幹什麽？為什麽要做這樣的選擇！他分明知道變成羅剎會縮短自身的壽命，卻還為了贏下這場戰鬥而做出這樣的舉動！

“土方桑！！！”她不顧一切地從滑瓢的保護下沖向土方，不想再看到土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。而滑瓢也並沒有出手阻止。他知道，這時候，他的存在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意義了。更重要的是，他知道玲子不會受傷。因為，在同一時刻，另外一個身影也出現在了風間身前。

土方與風間的動作都停住了。因為他們沒法在眼前的人面前出手。

“玲子！”

“千鶴！”

豆大的淚珠從玲子的眼中滾落，她也完全不在乎什麽形象了，只是捶打著安靜地一動不動的土方，斷斷續續“咒罵”著他的行動：“為……為什麽！變……羅剎之後……會死的啊……你真是個大傻瓜！！！超級大傻瓜！為什麽……為了一個……奇怪的家夥……做這種事……情……”

聽著玲子肝腸寸斷的哭訴，土方的心都快碎了。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，平靜地解除了羅剎化，雖然身體很虛弱，但他顧不得那些了。臥劍的一側手臂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環住了玲子的腰，把她攬進懷裏，另一只手掌則覆在了她頭上，輕輕撫摸，安撫著玲子的情緒。口中不斷念叨著：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“不，是我……抱歉……又給你添麻煩……了……”她帶著哭腔說。

等到感覺玲子情緒差不多穩定一些了，他才松開了她，並擺正她的雙肩，用手指擡起她的下巴，讓她能正視自己的雙眼：“對不起，玲子。我真是犯了最大的錯誤。照顧了那麽多別人的情緒，卻唯獨沒有照顧你……我以為自己是在給你空間思考。我一直看著你的背影。被你保護著，被你愛護著，卻不自知。現在，我想保護你，做一個能讓你站在我身後安心的人。這次，我要自私……自私地告訴你……”

“我喜歡你，我愛你。”

土方的兩句話之間，沈吟不過兩秒，玲子卻感覺像是穿越了千山萬水的時間。奇妙地是，她還覺得這個時間太短了，快得好像眨眼就從耳邊略過了這句話，只剩下戀戀不舍的感覺。她沈浸在這種矛盾的心理狀態中，忘了要作答。眼睛也垂了下去。

土方竭力耐心地等待著。如果說之前那麽久的時間，他都是忍耐著對她的狂熱的愛意熬過來的，那麽現在這個時間更為關鍵，他願意花盡一生去等她的回答。可是，人這種生物的奇怪之處就在於，偏偏是你越覺得自己可以忍耐的時刻，越是躍躍欲試。他忍耐的時間太久了，現在哪怕一秒都覺得太長。就在他的心被擾動地不知該如何是好，馬上就要忍耐不住的時候，玲子終於回過神來了。她起初用他聽不清的聲音說著什麽，直到他把耳朵貼上去，才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麽：“笨蛋……自私的家夥……”

他神色有些黯然：“是嘛……我確實是個笨……”握著玲子的手也松了下來。

玲子大叫出聲，打斷了他的自嘲。“土方歲三！你怎麽能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？自私的家夥！你這樣說的話，我怎麽……怎麽舍得走啊……因為……因為……我也愛你啊！”淚盈盈的眼睛終於擡了起來，對上了對方驚詫中飽含驚喜的雙目。

“玲子……”

兩人緊緊相擁。如今，終於再無隔閡。

奴良滑瓢早已背過身去。不遠處林中，某個身影也目睹了相愛之人終於互表心意的場面，與奴良相反地選擇，那人強迫著自己記住眼前的每一幕，用事實告誡自己死心。

“千鶴，你怎麽會來這裏。”風間向千鶴搭話，試圖轉移她的註意力，那雙悲傷的眼睛任誰都能看出來。

“我是來阻止你的。”女孩子堅定起來。

“為什麽！連你都要阻攔我的計劃嗎？”他有點激動，他明明以前已經對她曉之以理了。

“你到底是什麽計劃！為什麽和玲子有關？”土方的身體此刻特別疲憊，但是卻堅持著。在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後，他強撐著身體向風間發問。

但很明顯風間並不想告訴他，否則在他第一次問的時候就說了。反倒是千鶴先開了口：“土方桑，其實都是我的錯……如果不是我，玲子也不會……”

“餵，雪村千鶴，不要說了。”風間想要阻止她。但她執意說下去，而風間在看了她堅定的眼神之後，也沒有再阻止。

“其實，在上次風間桑去新選組抓我之後，我們又見過面。當時我一不小心說漏嘴了，關於玲子的事情，讓他們知道了玲子曾經救回過沖田桑的事情。他並不想傷害我，只是我一開始太抗拒了，我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與眾不同。但是認識玲子讓我明白了，接受自己才是最好的選擇，即便自己很特殊，也可以活得很好。而且我還有同伴……只要我和他們走了，他們就不會再對新選組造成什麽威脅了！甚至可以說，我們都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，因為我們也不想讓我父親和薰繼續胡作非為了。當時，風間桑對玲子怎麽救回沖田桑特別感興趣，我也沒當回事。現在我才明白……對於鬼族來說，如果有一個能恢覆生命力的人存在，那簡直是如有神助。當時他答應過，再也不會到新選組來，所以他們才會在這裏等著吧……”

“原來是這麽回事。我就說我這人也沒什麽能耐，為什麽會被人盯上。如果你尋找的是這種能力，但真的太遺憾了……”玲子受夠了秘密帶來的各種誤會。她一五一十說出了是怎麽救回沖田的。

“怎麽會！？”千鶴聽過之後瞪圓了雙眼，捂住了嘴巴。“風間桑！不要再糾結玲子了，好嗎？我答應你，現在就和你走，不會再在新選組了！”

千鶴的提議似乎很有效。其實風間原本在聽過前因後果之後，也沒有了帶走玲子的意圖。既然是靠性命來支撐性命，那和羅剎有什麽區別。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做出這種行為。

“千鶴，這是你真的希望的嗎？”玲子有些心疼她。因為她知道得不到深愛之人時刻骨銘心的痛。

“玲子，我想清楚了。所以我才會拜托沖田桑帶我到這裏來……一切因我而起，我也應該有親自斬斷一切恩怨的覺悟。多虧了你，我已經不再是膽小的雪村千鶴了。以後，我也會向著你的方向努力的！”

“是嘛……”既然千鶴都這麽說了，玲子也就微微一笑表示肯定。

她輕輕扶著土方向著屯所方向走，滑瓢一言不發跟在他們身後，擋在他們前進方向上的千鶴拉著風間向旁邊讓了讓。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，玲子停頓了一下，猶豫著還是問了出口：“你不在了，總司會傷心的……”

“唉？”千鶴似乎很是吃驚。

【她完全沒察覺嗎？也可以理解，沖田可能隱藏自己感情太深了。就算是我，也是聽他親口和我說了，才知道這件事的。真是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嘴了……】

“沒什麽……”玲子趕快否認了自己的說法，“那，我們先回去了。千鶴，保重……”

女孩重重地點頭，把任誰也能看出來盡是心事的臉偽裝成輕松的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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